抗战将领何煋荣生平事略
(清明追思)
■何永忠
一、少年时期
家父何煋荣,字仲伟,1911年11月25日生于仁寿县文陵镇,系怀胎七月早产,少时聪颖为族人所赏。姊妹六人,排行第五,大姐早夭。二姐郁文、三姐俊卿,长兄思可,三弟莹光。兄弟三人均各有所成。
1936年长兄何思可再赴英留影,三姐何俊卿(中右1)、父何俊章(中右2)、母姚金兰(中右3)、二姐何郁文(中左1),兄何思可(后中)、何煋荣(后左)、弟何莹光(后右)
煋荣家祖籍江西吉安府庐陵县(今吉水县),五世前湖广填四川时迁来仁寿。其父何俊章,排行第五,为人直率正直,对银钱认真负责,从不苟且。少时读了几年旧学,写得一手好字,精于算盘,为人做会计管账。反袁时,滇军打到四川,滇军军帽沿为一条红带,乡中称“红边边”。滇军打到仁寿县,一次百姓逃难“跑红边边”时,其父慌乱之中忙把东家账本抱在身上,跑了几天,完整交还东家,受到乡里称道。结婚时家贫,在县城挹仙桥街开了一间纸火铺,打钱纸、浇蜡烛,代人完粮写买卖租佃地契约等,以成份论,算是城市贫民。
煋荣的父亲对子女教育十分严格,除上私塾外还亲自教授子女旧学和旧学道德,以致在他的影响下,兄弟三人都有极好的旧学基础及儒家道德修养,并且都工于书法,写得一手好字。
母亲姚金兰,仁寿宝马乡姚家坝人。其父秀才落第,后在姚家坝姚家祠堂开私塾。姚金兰虽然没有读书,但常在父亲的私塾里听学,也就识得字,娴熟礼教。传统中的安安送米、岳母刺字、文天祥等故事都常是她挂在口边的教材,这对幼时子女的成长有着极大的影响。她还教育子女刻苦读书,将来要出人头地,要有作为。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孩子们准备早饭和带到学校去的午饭。在她做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围在厨房的油灯下读书和作功课。她还教育子女们和气互爱,互助帮助。后来子女们都果然如此。煋荣不独在姊妹兄弟中和气,而且在学校中肯帮助同学,自己带到学校的午餐也常用以同更贫穷的同学分食。母亲常说,我们虽穷,但子女和气,是有钱也比不得的啊。
那时仁寿县有一所华英小学,教学是西式。几个孩子都陆续被送进这所学校学习,因而他们都较早地接触到西方文明,这对几个孩子的成长也是很有影响的。以此为基础,煋荣的思想也逐渐形成中西合璧。
1926年,煋荣15岁的时候在成都华西协合中学读高中,这时发生了英国军舰炮击万县城,死伤我国军民千余人的“95万县惨案”。全国震惊,群情激愤,华西协合大学和华西协合中学的学生组成了抗议帝国主义侵略的“华西大中学生退学团”。煋荣和在华西协合大学读书的兄长何思可都愤而参加了退学团,双双退学以示抗议。煋荣退学后转入专为接纳退学学生办的成都成城公学继续就读。
煋荣读书十分刻苦,成为学校的皎皎者。除传统的中国文化外,尤其喜欢数理化和英语,立志于将来走科技救国强国之路。每天早晨必到河边大声朗读英文课文,风雨无阻,以其朗读之声盖过水声为快。因而英文功底扎实,以至数十年后还可用英文与在英国的兄嫂通信。
二、投身军旅
煋荣于1928年成城公学毕业,原想入师范就读,但家中再无力支持他继续深造,不得已在族兄何岳松(时任29军军医处长)推荐下,报考国民革命军29军三台军事政治学校,从此投笔从戎,弃文就武,走上军旅生涯。
其兄何思可先于煋荣考入该校。不同的是,兄长学政治科,煋荣学军事科。其时,思可已从该校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在田颂尧的资助下在南京考上中央政治大学外交系,从此从事外交工作。煋荣决心不为其后,无论是兵法、战术和步骑炮科目,都努力学习,最终果不负所望,毕业时也是第一名。兄弟二人先后均发第一,全军为之轰动,盛传何家文武两状元。毕业后派於军内直接任中尉排长。1932年底和1933年初,张国涛徐向前领导的红四方面军从川陕根据的的通南巴向南发展,田颂尧29军奉命进犯通南巴根据地。煋荣时任连长随部驻防合川,以作后援。此时,黄埔军校洛阳分校成立,煋荣受保送入学,离开四川前往洛阳就读。1935年毕业后仍返回原部,并奉调入峨眉山军官训练团受训。其时,29军因对红军作战失败,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41军,军部驻绵阳并开设军校,煋荣被委为军校学兵少校中队长,司任教官之职。
41军军长孙震在成都开办树德中学(即现在成都市第九中学),资助贫困学生免费入学。军中各有识之士,大都上行下效,大兴助学之风。煋荣虽无力捐资办学,但常慷慨自己的薪俸帮助军中辍学青年,受捐者乃不乏其人。南充青年林贵元,因家贫辍学,投身41军军校,其人聪明好学,乖巧聆利,为煋荣所识,遂调教资助,慷慨解囊,供其在绵阳入中学。后此人果不负所望,毕业于四川大学经济系,就职于省市二级税务部门,颇有一番作为。1957年后以苦力为生,仍潜心培养子女。其长女林野不没其志,在父其教导下即便在“文革”中也好学不倦,少入业余体校学习象棋,后荣获全国女子少年象棋冠军和全国女子象棋寇军。现定居意大利,为我国象棋走向世界贡献力量。此一局面,与当初煋荣慧眼识人并全力扶助不无关系。
三、在抗战中
1937年发生“77事变”,全面抗战爆发。川中各军纷纷请缨抗战。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在郑州成立第七战区,以四川省主席刘湘为战区司令长官,统领各军出川抗战。出川各军编为北东两路分水陆出川。41军、45军合编为第22集团军,奉命沿川陕公路步行到宝鸡,再经陇海铁路西行抵达战区。
为适应战时需要,41军撤消军校,教官编入作战部队。煋荣早已对日本军国主义侵华行径义愤填膺,此时乃上书请缨,被派于41军124师370旅740团任少校团副,后任中校副团长,团长为荣县人王麟上校。部队于9月上旬誓师出征,陆续开拔。时煋荣新婚仅十日,以军人必当立志效命疆场、忠孝难能两全之气,慷慨激昂,留下遗书,辞别父母,惜别依依不舍的新婚妻子,义无反顾踏上征程。
队伍开拔前,煋荣又找来捐资助学的林贵元,交待了已存款于绵阳一医所,托友人定期支付其学杂食等项各费事宜。最后,拿出一件新毛衣相赠林贵元,告诉说是自已新婚妻子亲手织成,上战场还不知今后是否能用得上,送与老弟作个纪念,也免得战火之下损毁可惜。林贵元万分感动和感激,悉心珍惜,直到四川大学毕业后还带着它。
22集团军单衣草履经过近40天的徒步行军到达宝鸡,换乘火车抵达西安已是十月中旬。按原计划将在西安换发装备衣帽冬装,再进入战场。可是到达西安后,部队尚未集结,突奉令脱离第七战区,调归第二战区阎锡山指挥,到山西作战。
此时山西战场已是烽火连天,日寇分北路和东路进攻山西。北路日军从大同经雁门关、平型关正面进攻太原。阎锡山正调集20万重兵在太原北面的忻口与日军决战。东面的日军正从石家庄沿正太路进攻山西的东大门娘子关,以图攻占关口后由侧后夹击太原。守关的数万兵马由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指挥,双方正在激战中。
22集团军在风陵渡过黄河。过了河的部队立即被塞进山西的窄轨火车,直送晋东的娘子关。过河后分别装进几列闷罐子车和敞篷火车北进。10中旬的山西已经是“雨夹雪”的季节,士兵们身着单衣短裤,冻得哆哆发抖,人人都把二尽宽的薄军被裹在身上仍不能御寒。大家挤在车箱里几乎冻成冰棍,有的士兵冻得全身僵硬,车门一开,像一堆干柴一样齐刷刷地倒出车门,摔倒在站台上,要人拉才站得起来。煋荣等只得不断地鼓励下面的官佐士兵苦撑为要,万勿半道放黄。幸喜出兵以来人人杀敌心切,士气仍然高昂。
先头部队距娘子关尚有两天路程时,日军已经攻陷娘子关,并紧随溃退的败兵身西尾追而来。此时的黄绍竑不待22集团军集结形成战力,部队长官尚未到达即严令随车到达的部队不论是一团、一营还是一连,统统分割之中即向西阻击日军。740团于10月底到达晋东阳泉时,紧急受命在阳泉以南的平定县构筑工事阻击敌人,掩护友军撤退。团长王麟当时正患重病,亦带病上阵。工事尚未完成,日军坦克和装甲车已经到达,全团官兵死拼作战,入夜转为后卫,掩护全军西撤。平定阻击战后,王麟被送回成都治病,团长之职由煋荣代理。平定之役,740团虽有不小伤亡,但全团建制完整,战力尚存,全军之中实不多见,受到22集团军副总司令兼军长孙震赞扬。
1937年底,日军占领南京,为打通津浦铁路,分南北两路夹击徐州。北路日军战领济南后,随即沿津浦路南下,相续占领泰安、衮州和邹县。进攻矛头直徐州,形势十分危急。22集团军受命由山西急调山东,布防于微山湖以东的津浦铁路一线,受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
1938年初,煋荣代理团长率740团驻滕县县城西北20余公里的外围战线左翼与日军对峙。其间,煋荣亲率小股部队深入敌后,侦察敌情开展游击作战,支援右翼友军作战。春节过,日军增兵聚集邹县,到3月上旬,日军集结完毕,计有以矶谷廉介精锐的第10师团为主力的三万余众并拥有骑兵、飞机、坦克、重炮及铁甲列车等先进武器。此时的22集团军,虽号称二军,但经山西作战损失惨重,未及补充,两军总计仅二万余众,除少量的重机枪及炮击炮外,余皆步枪、手榴弹及大刀。武器多为川造,质量低劣。两军相较,我军在人数、武器上均为绝对劣势。
临战前王麟病愈返部,继团长职,煋荣复归副团长,协助团长指挥作战。此时,我统帅部正调集重兵,准备在台儿庄与敌决战,乃严令我22集团军务须固守滕县三日待援。
3月15日,万余日军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迂回猛攻县城,工县城守城军不足3千,形势十分危急。我前敌总指挥王铭章(122师师长并代军长)急令740团等外围部队回援县城。16日下午,王、何指挥的740团不顾日军猛烈炮火阻拦,疏开队形跑步回援。于当夜10时抵达县城,接替坚守滕县东门城外东关的任务。
东关是县城东门城外一个村寨,三面有土石圩墙围绕,一面与东门城墙相接。接防后,740团将团指挥所设在东门城门洞内,所属三个营均进入东关阵地。
3月17日,日军增兵围困县城,重点仍在东关。从拂晓开始,日军以重炮猛轰东门城墙及东关。日军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疯狂。午后,敌又猛烈炮击,弹如雨下,东门城门洞已经摇摇欲坠,渐成垮塌之势,王、何正副团长正密议将指挥所迁出城门洞时,忽报前方日军已冲入东关,形势十分危急。王何二人不顾炮火猛烈,率领团部勤杂人等冲出城门火线督战。此时一颗炮弹近处爆炸,爆炸烟火灼伤煋荣面部,上衣被弹片划破。一块弹片击中王麟喉部,下颌骨被打碎,血如泉涌,当即倒地人事不醒。团部少校政训员胡清溪也被弹片击中阵亡。团部三人仅煋荣一人幸存,他一面指挥作战,一面叫来几名精壮士兵将王麟抬到城内总指挥部,自己也飞身前往报告危急。王铭章一见此情,已知到了紧急关头,在旁的124师税梯青师长随即作出紧急处置,升任煋荣为团长出城指挥本部作战。煋荣临危受命,飞身又赴火线。此一情景,煋荣自以为是一生中最为辉煌的壮举,终身引为自豪。
战斗到下午三时许,弹药告罄,东关完全为敌攻占,敌坦克来回冲击,我军死伤累累,三营士兵几乎全数陈尸东关,连军医官也随同阵亡,状况极为惨烈。煋荣率领最后仅存20余众边打边撤,绕经北门退回城内继续作战。占领东关之敌,用重炮轰开东门及数段城墙冲入城内。双方处于巷战之中。此时城内官佐多已阵亡或者重伤,指挥系统完全打乱。煋荣仍随同总指挥王铭章在城中心十字路口指挥身边少数士兵开枪拒敌。王铭章眼见援军无望,城破即在旦夕之中,遂令煋荣速去掌握自己西门外残存兵士,并护送124师师长税梯青出城。于是煋荣乃同王铭章分手,护送税梯青师长从西门突出城。此后,一小时许,王铭章师长、赵渭宾参谋长、邹绍孟参谋长等均在城中战死。
西门之外,为一片开阔麦地,毫无隐蔽之处,日军频繁以空炸子母弹轰击和骑兵冲锋。幸好有我军熊顺义一营官兵在西门火车站死顶,煋荣保护着体弱的税师长撤退,子弹打光后,枪内保存仅有的两粒子弹,留着自已成仁之用。最后同税师长一道退到微山湖边,觅得一只小船,渡湖到达沛县,得以生还。
滕县战役22集团军伤亡7000余人,守城三天半,达成任务,因援军应援不力,孤城乃失。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遂能在台儿庄从容布防,调集重兵,大败日军矶谷、板垣两师团,歼敌万余,取得了震惊中外的台儿庄大捷。李宗仁在评价滕县之役时说,若无滕县守城三天半,焉有台儿庄的胜利。
徐州会战后,煋荣升任124师上校参谋处长,后受命在武汉洛珈山中央陆军军官训练团受训,时梦见爱妻生产。不久果得家书,告诉妻子元椿产女,高兴之余,遂将长女取名梦珈,以纪念洛珈山武汉受训以及武汉会战。
武汉会战后,22集团军受命以滕县战役有功之官兵为骨干组建新5师,煋荣任该师上校参谋处长并代理参谋长,在鄂西北一带与敌拉锯进退对峙。1942年8月,日军大本营制定了由北、东两路攻占四川的“51号作战计划”,北路日军以华北方面军为主力,拟突破秦岭、大巴山由广元、巴中进攻川中。为应对日军南侵,军委会成立川陕鄂边区公署,公署主任潘文华,公署机关驻阆中,煋荣受命公署少将高参并代理公署参谋处长,参与制定作战计划,并不分寒暑在大巴山丛山峻岭中督促、指导修筑防御工事、训练驻守官兵严防死守,抵抗北路日军从广元、巴中进攻川中,一直到抗战胜利。
四、参加起义
1942年,中央陆军大学复学招生,考生由各集团军等推荐。绥靖
主任潘文华即推荐煋荣报考,考试结果不负所望,初试名列全国考生第一,且以形势所论,复试仍有望名列前矛。考试期间,无论口试、笔试、军事、科学、英语,煋荣莫不从容应对,对答如流。连众考官也以为少见。此一情节殊出中央嫡系意外,使其大为尴尬。本来嫡、非两系,已借考试暗中较劲,嫡系方面有权有势,乃借体检复查,暗弄机巧,宣称煋荣血压过高而取消复试资格。煋荣深造无望,不得已悻悻回川。
其后,国民政府在南京举办中央陆军军官训练团,煋荣奉命入训练团将官班受训。毕业后为国防部长白崇喜赏识,调入国防部任少将部员。1948年国共战事紧张,前方动摇,后方机关抽调干员前方督战,煋荣被任命为督战官,准备派往前方督战。多年来煋荣深恶蒋氏独裁孤行、排斥异己、官场腐败,更不愿充当督战官到前方打内战,故托词母病拒绝,于当年退伍还乡。
退伍后,煋荣积极奔走于香港、成都等地,联络张澜、李济深、章伯钧等进步人士和进步力量,将来争取参加中国的联合政府。
1949年,川中的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积极密谋起义。煋荣是邓和潘的旧部,也参与其中,只是业已退休无现职,仅收集一些旧部人等,组成新兵教导纵队,领国防部新兵教导纵队中将司令衔在温江参加起义。起义后,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8兵团起义部队高级军官研究班继续学习。学习期间,任学习班副班长及俱乐部副主任。后在征求煋荣本人意见后始转入地方安排工作。
煋荣于1957年回到成都,始和妻子团聚。煋荣军旅一生,官至中将,平生未有积蓄,两袖清风,地无一垅、房无一间。此时全靠妻子作代课教师维持生计,偶有统战部门等补贴生活。全家寄租于他人楼阁之间,生活十分清苦。但煋荣充满信心,积极参与社会活动,耐心等待,相信不久将会以自己才智服务于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
五、蒙难之中
1959年,煋荣经历了平生第一次重大打击,爱妻元椿因操劳过度,突发脑溢血,竟未留下只言片语,逝于代课教师工作岗位上,年仅39岁。
1961年,煋荣在满怀信心等待中,继又遭受第二次打击。一天,突被派出所通知报到,到所后仅以口头方式宣布戴上历史反革命帽子,接受革命群众监督改造。
1966年,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煋荣又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大受皮肉之苦,高帽子、喷气式、挂黑牌、阴阳脸、游街示众,甚至无端羁押监禁,拳打足踢至咯血卧床。仅有的一些书籍日记和生活用品也被查抄一空。开初,煋荣是怨气冲天,过后,煋荣从个人恩怨转而关心社会,眼见得一些自己一向尊敬的国家领导人和开国将帅也倍受折磨,深感破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家遭此浩窃,何时方得恢复元气?实令人痛心不已,自己个人的遭遇又何足道哉。
六、获得新生
随着“四人帮”之倒行逆施愈演愈烈,煋荣反倒看到一线希望。脓之将破、疾之将愈,常对子女说,“四人帮”是坐在火山口上的,只等爆发的一天了。
终于春风吹来,“四人帮”被打倒,邓小平掌握全国航向。纠正冤假错案之风吹拂全国,煋荣喜气洋洋,自识将有重新为国尽力之时,乃一扫多年的沉闷之气,挥毫作七律“感惜”:
艹年步履限门庭,不识江水更有村。
胸中磊磊沉石影,眼前斑斑泛涕痕。
城社狐鼠鼓簧舌,塞漠熊枭饲寒温。
天公难违众生怨,横枪扫罢思断魂。
1979年,煋荣被彻底落实政策,任命为成都市参事室参事,补选为成都市东城区政协常委,参加省市政协对台工作组实际工作,并进一步当选为成都市政协委员,只等下届省政协大会召开时增选为省政协委员。
参加对台工作是煋荣多年来夙愿。早在1957年回地方之前,煋荣曾向有关部门建议,自己在海外和台湾都有不少亲人、朋友和以前的上下级,愿去香港等地多作宣传度作,为和平解决台湾问题出力。可是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尚未成熟,未获准允。现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于是不顾劳累,参加参事室政协系统各种活动,撰写各类宣传材料、文章以及对台宣播文摘,提出各种建议。随后,又构思一部《川军抗战史》,拟择时启笔。过去的一切怨气一扫而光,简直是欲将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为所愿,其工作热情、才干和文笔均受政协系统、参事室及相关部门赞扬。在一次参加参事室的旅游活动后,作《西江月,旅游》以明其志:
山行崎岖险巇,水行恶浪潆洄。天公为我巧安排,回首悠然自在。不慕轩车华盖,自辟海外桃园。更蓬传食话当年,胸中太阳万亿。
煋荣正在这样奋力工作时,殊不料不治之症已在体内发展,身体已有不适之感,但却顾不上去医院检查。当1981年出席成都市政协大会时,会议尚未闭幕,身体已实在不能支持,方由亲属陪伴步行到医院检查。医生一经查验,惊叹病情已趋险状,立即紧急收治住院,全力救治。诊治医生也感动至深,说:“老人家真是太坚强了,来院检查时胸腔里渗出的积液已灌满胸腔的三分之一,连心、肺都泡在积液里了,不在坚持工作,真是难得啊。”住院之后,病情迅速恶化,疼痛加剧,阵痛发作时,痛楚得满身大汗淋漓,但咬紧牙关,从不呻吟。连医务人员也为之动容。当阵痛消失之时,常向围在病榻旁的华西医学院的实习学生讲述当年华西退学团反帝爱国的斗争事迹等。此时,煋荣已从医生和亲属的异样神色中感知到病势难有逆转,但其神情依然从容,偶以戏言和亲属相对。另趁夜深人眠之际,写下遗书一封、书信三封。为让亲属不至过分伤感,乃将其藏匿于枕下,留待日后各与亲属。
《悼爱妻元椿》中说:
“‘昔日戏言生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望郎归去,郎也将归”。
《遗嘱》中说:
“我将身溅大江之水,眼见得浩浩函函而去,洵乐事也。幸将我遗灰送到灌县,一撒江河之中。我承各级领导及同志们关怀,生无会德足述,极愿摒除一切章节的仪式为感,我因未能亲见到台湾回归大陆,及祖国的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建设而抱恨。”
终因肺癌晚期医治无效,于1981年11月25日下午1时逝世。子女遵其所嘱,让骨灰在都江堰随江而去。享年七十,忌日恰为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