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武昌珞珈山，当时还是本科生的笔者，坐在教室里听著名哲学家邓晓芒讲授康德的认识论：我们所能认知的是现象，而本体（真相）是不可知的。年少无知的笔者当时反问老师：既然是不可知的，人类又怎么认识到本体不可知这一特性呢？

笔者忘记了老师当时是怎么回答这一问题的。但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和采访经验的丰富，笔者越来越认识到真相难以抵达。近一个多月，笔者关注俄乌冲突，更加认识到移动互联网条件下的战争宣传难得真相。

社交媒体上纷飞的碎片化新闻往往不是真相。如一幅微信和微博中流传甚广的新闻图片：一名乌克兰少女平静地坐在公交车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长枪。有评论说，这就是现在的乌克兰，连女孩都要走上战场。但通过图片反搜和关键词检索会发现：持枪的“乌克兰少女”其实是一个俄罗斯人，生活在新西伯利亚，是个时尚漂亮的Instagram网红。

最近发生的布恰事件，真相更是扑朔迷离。当地时间4月3日，乌克兰政府称，俄军撤出后他们在基辅附近的布恰地区发现了数百具平民的尸体。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3日在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一个新闻节目中据此指责莫斯科犯下“种族灭绝罪”。但俄罗斯国防部否认了这一指控，称俄军3月30日就撤出了该镇，该镇镇长在31日发表的视频讲话中证实了这一点，但他在视频中根本就没提“有当地居民被当街开枪打死”。俄军方还说，在俄军撤出4天，乌克兰情报部门和“乌克兰电视台的代表抵达该镇”后，所谓的“证据”才出现。俄军方强调，多个前后矛盾之处表明，这起事件“是基辅政权针对西方媒体自导自演的”。

对于只有双方官方才能掌握的战争伤亡数字，更是难得真相。据俄新社3月25日报道，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作战总局局长鲁茨科伊25日表示，自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以来，乌克兰军队大约损失1.4万人，俄军有1351人死亡，3825人受伤。而按照乌军3月21日披露的数据，战争爆发以来，俄军阵亡人数已经突破1.5万人。

真相只有一个，谁说的是真相？未经第三方彻查，真相也许永远无法抵达。与康德的不可知论不同的是，战争的真相难得并非是人类的认识能力达不到，而是交战双方出于战争的需要，如迷惑敌人、鼓舞己方士气、争取国际舆论支持、寻求外交支持或援助。

近期笔者在读传播学奠基人之一拉斯韦尔写的《世界大战中的宣传技巧》，这本书写于1926年，分析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英、法、美所采用的各种宣传技巧。世易时移，俄乌冲突与“一战”比较，笔者发现战争宣传有许多变与不变。

不变的是战争宣传的重要性。拉斯韦尔把宣传视为现代战争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现代战争必须在三个战线展开：军事战线、经济战线和宣传战线。经济封锁扼制敌人，宣传迷惑敌人，军事力量给予敌人最后一击。”宣传为达到目的可不择手段，甚至可制造或利用谣言。如今宣传在战争中的作用依然巨大且不可替代。

不变的是战争宣传的目标。拉斯韦尔提出了四个宣传目标：煽动对敌人的仇恨；保持与盟国的友好关系；保持与中立国的友谊，在可能的情况下争取他们的合作；瓦解敌人的斗志。俄乌冲突、俄与西方的冲突，双方宣传均大致围绕上述目标展开。

变的是战争宣传使用的符号、手段、渠道。“一战”宣传信息使用的符号上，包括交战双方所使用的报纸、宣传手册、传单、书籍、海报、电影、图片等。当代战争中使用更多的是互联网，尤其是社交媒体。俄乌双方投入大量资源在媒体和社交媒体中，传达各自主张。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中活跃，走上街头录制视频，呼吁民众抵抗“敌军”，并在媒体上不断呼吁西方打压俄罗斯，对西方国家内部的社会动员会产生巨大效果。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国际话语权上西强俄弱的格局没有改变。谁拥有具有全球广泛影响力的自主平台，谁就能掌握国际舆论的主动权，甚至控制舆论。建设自主互联网社交媒体平台，拥有独立的信息传播渠道，时不我待。这是俄乌宣传战给我们的最大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