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兢：在博物馆档案馆里看韩练成

来源：方志四川综合作者：韩兢 2023-10-23 13:37

在博物馆档案馆里看韩练成

■韩兢

今天，提起“韩练成”这个名字，多少会令世人感到些许陌生。但是，回顾中国人民争取独立、统一、民主、富强的历程，翻检国共两党的秘史，又常常会看到这个名字在北伐的硝烟、抗战的烽火、新中国的晨曦中时隐时现。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对韩练成的解介绍

1909年，韩练成出生于今宁夏同心县，1920年海原大地震后随父母迁居固原县城。1925年初，借“韩圭璋”文凭考入西北陆军第七师军官教导队，参加北伐战争。

1927年初，韩练成被共产党人刘志丹确定为入党积极分子，但由于“四·一二”政变后刘志丹等人被“礼送出境”，未及办理入党手续。

在1927年的进军途中，韩练成救援过冯玉祥

在1928年的东进作战中，韩练成增援过白崇禧。

在1930年中原大战中，韩练成解救过蒋介石，蒋介石手谕：“韩练成临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许列入（黄埔）学籍，内部通令知晓。”

1931年，韩练成就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政训班第1期。

1935年，韩练成由蒋介石推荐，考入陆军大学特别班第3期。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韩练成在第五战区、第四战区正面战场对日军作战。

1942年，韩练成由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共情报工作系统。其后，历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高级参谋、第十六集团军副总司令兼参谋长。

周恩来总理办公室原副主任罗青长在《隐形将军·序》中写道：

“韩练成出身贫寒，但他不是由一个贫苦的劳动人民直接参加革命队伍的，更不是因为兵临城下、走投无路而临阵倒戈的，按周恩来同志的话来说，他是‘受信仰所使然’从国民党高层内部主动投向革命的。在1942年5月，由周恩来介绍正式加入中共情报系统，成为周恩来在蒋介石身边布下的一颗秘密棋子。他是一位自觉的革命者、一位忠诚的爱国者。”

1945年初，韩练成任第四十六军军长，率部对日军反攻。抗战胜利后，登陆海南岛，接受日军投降。他曾受周恩来委托，保护过共产党领导的琼崖纵队。

按照周恩来的指示“在战役和战略层面上为党起作用”，在1947年初的莱芜战役中，韩练成配合解放军全歼国民党军56000人。战后韩练成只身返回南京，被蒋介石任命为国民政府参军处参军。那一阶段，送蒋介石看的战报最后经韩练成过手，蒋介石批出的命令最先经韩练成过目。

1948年底，韩练成经香港撤离国统区。

1949年初，在河北平山中共中央社会部归队，毛泽东说：“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我这个小小的指挥部，不仅指挥解放军，也调动得了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哪。”

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周恩来向他的入党介绍人交了底：“这么多年以来，他是一个没有办理入党手续的共产党员，他的行动是对党最忠诚的誓言。”

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一级解放勋章。周恩来称赞韩练成：“要党员身份，不要上将军衔。”

1965年底离休。

1984年病逝于北京。

固原博物馆

韩练成是共和国开国将帅中唯一的宁夏人。2010年，位于六盘山下的固原博物馆，开辟了一个常年开放的“韩练成纪念室”，收藏并展出韩练成之子韩兢捐赠的150件/套文物、文献。

韩兢和陈毅之子陈昊苏在固原博物馆韩练成纪念室留影

固原博物馆收藏有郭汝瑰给韩兢的信《韩练成同志传奇事迹》原件，原文如下：

我未认识韩练成同志之前，早就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赏穿黄马褂”的黄埔军校第三期学生。

1936年，我任国民政府陆军大学的上校兵学教官，讲授第一次世界大战史。陆军大学教育长杨杰要我兼任特别班第三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史教官。他对我说：“我们特别班第三期学员，多是有作战经验的军官，他们有的地位较高，如冯玉祥副委员长，还有深得蒋委员长器重的，如‘赏穿黄马褂’的韩练成都要到这个班听课。”

我问：“‘赏穿黄马褂’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民国十九年（1930年）中原大战，蒋委员长坚守陇海路郑州——中牟间一段阵地时，司令部设在归德车站，委员长在指挥车上办公。”冯玉祥的骑兵师长郑大章奇袭了归德车站。当时车站只有一个警卫营，凭车站抵抗，我当时任总司令部参谋长，知道只有马鸿逵部属的一个团驻在考城县境，离车站较近，我急忙打电话令该团救援。刚打通电话，还未交代清楚任务，电话线又断了。该团团长韩练成判断是叫他赴援，立即出兵。韩练成的队伍一到，敌骑兵就退了。蒋总司令大喜，请韩上车见面。蒋问韩是黄埔军校第几期学生？韩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知韩不是黄埔军校学生，就说：‘他不是黄埔学生。’蒋于是提笔批：‘韩练成准以黄埔第三期登记’。”

当时，黄埔学生在军队中颇为吃香，人们就戏呼黄埔学生为“穿黄马褂”。韩练成既被“赏穿黄马褂”，当然就被另眼相待了。他入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三期，就是蒋介石特准的。

郭汝瑰《韩练成同志传奇事迹》（固原博物馆收藏）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韩练成先后在第五、第四战区对日军作战。1939年底，第170师副师长韩练成参加昆仑关战役时，被炮弹片击中左腿。

1939年底，中国共产党办的《救亡日报》刊发《访挂花归来的韩副师长》

固原博物馆收藏了韩兢的长篇纪实文学《隐形将军》的3个不同版本。

罗青长为《隐形将军》作序

1946年，韩练成奉命率整编第四十六军海运北上期间，列席了由蒋介石主持的有白崇禧、陈诚等人参加的最高级军事会议，了解了蒋介石全面内战的战略计划，西北、山东两战场的战略部署，以及美蒋之间的关系。韩练成急于向周恩来汇报。周恩来指示韩练成：“速去上海找董老谈。”韩练成立即转赴上海。1946年11月6日，韩练成在四川北路白崇禧公馆秘密约见董必武，把全部情报交董必武速转党中央。董必武向韩练成转达了中央关于坚决粉碎国民党反动派军事进攻的指示，约定了韩练成与解放军华东野战军联络的暗号“洪为济”。

《董必武年谱》

1984年，陈子谷、魏文伯给韩兢的信，述说了莱芜战役前与韩练成秘密联络的过程。

陈子谷信、魏文伯信

莱芜战役中，韩练成配合解放军全歼国民党军56000人，打破了蒋介石对解放区“全面进攻”的节奏。战后，韩练成由华东野战军派出的联络员引导到达前指司令部，与陈毅匆匆会面，相谈甚欢，赠诗一首：“下民之子好心肠，且把战场作道场。前代史无今战例，后人谁说此新章。高谋一着潜渊府，决胜连年验远方。一割功成惟善用，还将胜利庆中央。”

韩练成诗《莱芜战后赠陈毅同志》

这首诗是他感情的真实写照，也基本上说清楚了他和党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深知这次战役的后果：双方伤亡都会很小。因此他写道：“且把战场做道场”。

1949年12月2日，中央人民政府任命书

1949年12月，韩练成任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主席是彭德怀，副主席习仲勋、张治中，张治中告诉彭德怀、习仲勋：“在何应钦向蒋介石报告韩练成已到了解放区的时候，蒋介石一把打落了桌上的玻璃杯，指着何应钦等人大喊，‘都是你们逼的！如果不是你们贬他一个中将当旅长，他怎么会走？’”

张治中问周恩来：“韩练成是蒋介石身边的红人，并非常人从表面上看到的‘杂牌军人’，也不是受排挤、没出路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了共产党走？”

周恩来回答：“这正是信仰的力量！”

1954年9月1日，韩练成当选第一届全国人大会议代表。

第一届全国人大会议代表当选证书

1952年起，韩练成潜心于国防现代化、正规化研究，先后撰写了《现代国防的军务与军制》《军官养成》《国防指挥系统的构成与职能》《合成军队的训练与编组》《瘫痪战略构想》《合成军队训练基地的建立与运用》等多篇论文。

任命书：韩练成国防委员会委员

1960年，李克农上将抱病看望韩练成，韩练成即兴赋诗：“桂林、重庆、东黄坭，‘隐形’至今未足奇。”夫人再设‘后勤部’，上将仍作‘李经理’。”

韩练成诗《克农来访》

韩练成在战争年代7次负伤，1961年夏旧伤复发，转业、调任甘肃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周恩来总理对甘肃省委第一书记汪锋、叶剑英元帅对甘肃省人民政府省长邓宝珊分别都打了招呼：韩练成的任务是养好身体，解放台湾的时候还要让他出山。

虽已脱下戎装，韩练成仍时时刻刻关注着国际军事动态。

韩练成记录、研究国际军事动态的资料

1964年，韩练成作为甘肃省选出的代表，参加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当选证书

1964年10月，甘肃省的5个专区发生牲畜口蹄疫情，韩练成负责组成了“甘肃省消灭牲畜口蹄疫战斗指挥部”，请来全国各地的畜牧、兽医专家，在兰州军区协同下，3个月内消灭了疫情。12月，在参加第三届全国人大会议期间，韩练成与周恩来谈到消灭口蹄疫进展时，周总理说：“由你负责，我就放心了。”

消灭牲畜口蹄疫有关资料

1965年冬，中央军委决定，韩练成与其他几位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将军一起调回军队，但他没有返回北京担任新的职务，以“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名义离休，迁居宁夏银川。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周恩来先后向陈毅、叶剑英打了招呼，副总参谋长彭绍辉及兰州军区历任司令员、政委对韩练成实施了切实有效的保护。

韩练成在“文化大革命”中

韩练成奉命“疏散”。1969年12月6日，韩练成夫人汪萍病逝于“疏散”的纷乱中。

韩练成夫人汪萍病逝于“疏散”的纷乱中

韩练成汪萍四十年夫妻，相濡以沫，风雨与共。汪萍去世后，韩练成写下《悼亡》诗三首

1970年，韩练成奉命迁居陕西临潼。

在银川当工人的韩兢去临潼看望韩练成

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叶剑英主持中央军委工作，韩练成和许多老同志的处境才有所好转。

1975年1月，韩练成作为军队代表出席第四届全国人大会议。最后一次见到周恩来，但竟然只是紧握着手，四目对望没说一句话！事后提起这次最后的握手，韩练成总是忍不住要落泪。

韩练成当选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韩练成心情有所好转。在此前后，叶剑英曾多次直接或间接向韩练成发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问询，但韩练成已无意复出，常常以诗词代言寄达叶帅。

粉碎四人帮，韩练成作的诗词

1978年2月，作为军队特邀代表，韩练成出席了第五届全国政协会议，当选为常委。这是韩练成在全国政协常委会小组为军队改革的建言提纲，其中一些内容与当前军改的方向高度吻合。

韩练成的发言提纲

1984年2月27日，韩练成病逝于解放军总医院。

在病中，韩练成留有一段录音交给儿子韩兢：

后事遗言

我死后，用最简单、最节约的办法办理丧事。遗体不供解剖，把它洗干净，用白布裹起，送去烧掉。已故妻子汪萍同志的骨灰，这次连同我的遗体一起烧掉。骨灰全由火葬场处理，不再装殓。免去那些丧事仪式，如遗体告别、追悼会、骨灰安放等等。这件事对我来说，只能是个人虚荣，公家浪费，对社会没有其他积极意义。工作忙的子女，不要请假奔丧，农村的亲属，也不要通知，不要干扰领导和所有生前友好。

作为共产党员，几十年来，不论是在党外的时候，还是入党以后，党要我做的事，全都做到了，可以说毫无遗憾地、安详地闭上眼睛。我生前没有个人打算，死后也没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唯一愿望：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各族人民团结、幸福。

别矣！同志们，亲友们。

在这份遗嘱当中，韩练成没有一句话提到家事、私事，忘我、无我的情操，令人感动。

1984年3月8日《人民日报》报道

1984年3月7日，在简单而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摆放着中共中央十二届中央委员会全体常委胡耀邦、叶剑英、邓小平、赵紫阳、李先念、陈云送的花圈，送花圈的还有彭真、邓颖超、徐向前、聂荣臻、万里、习仲勋、杨尚昆以及中央军委、中央组织部、中央统战部、兰州军区、宁夏回族自治区等。

1988年，《宁夏日报》发表兰州军区党史研究室主任李敏杰大校撰写的《执着的追求坚强的信念》，第一次在省级党报上公开了韩练成的秘密。

1988年《宁夏日报》连载

1998年10月18日，《人民日报》第4版刊登习仲勋、马文瑞纪念刘志丹的文章《善做团结工作的模范——纪念刘志丹同志诞辰95周年》，第一次在中央党报上公开了韩练成因接受刘志丹启蒙而参加革命的历史渊源。

1998年10月18日《人民日报》刊发习仲勋、马文瑞纪念刘志丹的文章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陆军大学特三期学员韩练成

韩练成就读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三期时，蒋介石兼任校长，实际负责人是韩练成在中原大战中结识的军中前辈、教育长杨杰。

陆军大学教育长杨杰（1889—1949）

杨杰讲授的《战争诀要》《大军统帅学》等课程对韩练成的影响极大。抗战期间，杨杰对共产党的许多观点是赞同的，特别是进行全民族抗战的观点非常接近。1943年开始，杨杰与中共南方局领导人周恩来、董必武取得联系。1948年，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正式成立，杨杰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他密切配合人民解放战争，积极组织策划起义。1949年6月，中共中央电邀杨杰赴京参加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9月，被蒋介石亲自下令，暗杀于香港。

在校期间，韩练成结识好友郭汝瑰、吕文贞。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郭汝瑰、吕文贞和韩练成一样，加入了不同系统的中共情报组织，为人民解放事业作出了特殊贡献。

郭汝瑰曾任国民政府国防部作战厅中将厅长、第七十二军军长、第二十二兵团司令，1945年4月开始在中共南方局领导下从事情报工作，是吴克坚情报系统重要成员，曾多次向党中央传递过许多极为重要的军事情报：许多国军军长、兵团司令还没有看到的作战计划，已经到了毛泽东面前。

陆军大学第十期学员郭汝瑰（1907—1997）

吕文贞曾任蒋介石侍从室高级参谋、华北剿总中将参谋长、联勤总司令部参谋长，解放战争时期与李克农建立了单线联系。许多中共情报人员以吕夫人戴立仪开办的北平惠中女中教职员的身份为掩护，配合了平津战役、北平和平解放。

陆军大学第十一期学员吕文贞（1909—1995）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1945年初，韩练成任第四十六军军长，率部对日军反攻。

韩练成率第四十六军对日军反攻

抗战胜利后，韩练成登陆海南岛，接受日军投降。收藏于军事博物馆的这把日本军刀，是日本海军海南警备府司令官伍贺启次郎中将在投降时呈交给韩练成的。刀条刻有铭文：正面：“长曾弥兴正”；背面：“宽文九年八月吉日”。日本出版的《日本刀事典》记载：“长曾弥兴正”是武藏系著名刀工，在《古今锻制备考》中被列入“最上大业物”的第10位。宽文年间为公元1661—1673年，“宽文九年”应是公元1669年。

1958年军事博物馆成立，首任馆长贾若瑜少将正在紧锣密鼓地征集馆藏，看到韩练成书房的这把刀，开口就说：“大哥，这把刀，给我了吧？”韩练成知道他说的“我”并不是他自己，当即就给了他。

韩练成提供现收藏于军事博物馆的日本军刀

1955年9月，韩练成被授予中将军衔、一级解放勋章。授衔前，周恩来曾征询过韩练成的意见，如果按起义的国民党军军长来算，他可以被评为上将，如果按入党以后的级别、职务来算，他应该被评为中将。韩练成表示：“我干革命本来就不是功名利禄，还争什么上将、中将？”周恩来称赞韩练成：“要党员身份，不要上将军衔。”他不仅没有接受对起义将领的授衔待遇，连发给他的按起义将领对待的奖金都没有据为己有，那是一笔黄金，韩练成签收后，全部交了党费。

1955年9月27日，授予军衔命令

韩练成被授予中将军衔、一级解放勋章

日本亚洲历史文化中心

这些收藏于日本亚洲历史文化中心的“陆军第四十六军令”，是韩练成在接受日军投降时下达给伍贺启次郎的指令、命令、训令。当时，伍贺所部已改称“琼崖日本官兵善后联络部”而不能叫“日本海军海南警备府”，伍贺本人也已是“琼崖日本官兵善后联络部长”而不是“日本海军海南警备府司令长官”了，他要听命于中国陆军第四十六军军长：缴交关防印信、派兵修机场、扫大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