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刺与背包(组诗)
■ 堆 雪
战神怒吼(2013年)摄影:刘永
枪 刺
军旅中最拔尖的一节
冷兵器时代遗留在现代战争的凛冽光芒
平时,蛰伏于灼热的枪口
或者剜进我们的肉里
沉默发亮时,就是一把枪刺
耀眼,锋利。令人胆寒,不敢对视
一把枪刺,与朴素的现实保持着一节枪管的距离
与这支枪保持着有效射程的距离
当子弹耗尽,枪刺才开始苏醒
子弹在一定距离上,与死亡对垒。交锋
但枪刺不。枪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与敌短兵相接,刺刀见红
枪刺在战士的热血里恢复野性
在血与肉的搏杀中,锋芒毕露
枪刺出击的结果只有两个:生,或死
它宁折不弯,代表武器最高贵的灵魂
作为士兵,应该成为枪管上出类拔萃的那部分
亮出锋芒,让战争倒吸一口凉气
要么刺进对手的胸膛,要么转而刺向自己
枪刺是那截:不肯缴械的铁
出击(2011年)摄影:王宁
坦 克
坦克喘着粗气
把尘埃和沙石吸进自己庞大的循环系统
然后再把它们用大口径排气筒吐出来
坦克奔跑起来时,沉重的履带
把根系很深的骆驼刺从戈壁上拔出来
再把它们连同泥土一起抛向空中
坦克在戈壁上驰骋纵横
履带的巨齿把空气中的石头嚼碎
一天下来,它要吃掉多少沙土?
坦克的消化功能真好!
我坐在坦克里。随巨大的颠簸
额头和肩膀不断撞击它胸腔的内壁
我用一只手抓住炮塔的握把,用另一只
紧紧摁住自己的胃。我怕胃里的军粮被它翻出来
整个人,也被它一点点消化掉
奔跑中,坦克突然跃过一个两米宽的壕沟
——这是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腾空!因为什么
这四十吨重的铁连同它的四名乘员离开地面
像是摆脱了地球引力。又仿佛两肋生出翅膀
风声中,有了骨节和羽毛排比的呼啸
这头钢铁巨兽,还会怒吼!当它停住
——不,我们叫它“短停”。就像一只老虎
发怒前用两只前爪抓住飞快的速度,然后
再把它慢慢地,摁下去。尔后它真的咆哮了
——炮膛承受的所有压力都被它释放成满腔怒火
喷薄而出。它的血盆大口喷出的是一座火山
而它的舌头,就是这座火山最强劲的岩浆
千米之外,坦克伸出舌头
用烈火舔舐了它所垂涎的猎物。迅速。干净
仅一秒钟,不剩半截骨头,也不沾一滴鲜血
坦克还用火舌舔舐掉它咀嚼钢铁时发出的最后一丝声息
最后,用火红的舌头,打扫战场
铁甲雄风(2005年)摄影:堆雪
背 包
在背上。裹进血肉舒绽的香味
战争的体温,和平的烟尘
四方四正、结结实实的背包
此时,突然有了梦的质感和重量
这一朵,时而超重时而失重的云
黎明前打成井字状的呓语与叮嘱
行军途中必备的一块面包。卸下来
可以坐在上面小憩的马扎或石头
压在肩头。使一个人随时成为一个家
一个温情脉脉的掩体,一个战斗单元
一顶,在呼啸的弹片与弥漫的硝烟之间
能够回到自我的帐篷。温柔的姑娘
用长长的手臂从身后揽住的感觉
让你知道有人在拉拽你,又在怂恿你
她让你犹豫不决,又义无反顾
夜空展开的星云,清晨震落的露水
帐篷里或树丛中,背包是一片片
散发阳光腥味的泥土,翻来覆去的梦呓
在被黑暗打开之前,背包
还可以是一个枕头。代替枪
压在黄昏或黎明的地平线上
另一块炸药包。我用它的当量和光芒
把灵魂埋葬在另一块战场
砺兵天山(2006年) 摄影:堆 雪
炮 火
一片承载了过多情感的土地,此时喘不过气来
在刺鼻的硝烟中燃烧,玻璃与瓷器碎裂一地
急袭。齐射。一开始就携带无法排泄的愤怒
让对抗抬不起头来,让反击直不起腰来
使一片郁郁葱葱的庄稼与兵器,停止拔节
这是爱与战争的前奏,心惊肉跳的抚摸
是倾诉中的颤栗,聆听中的隐忍
是总攻前的暴风,和急雨。是
弯曲的苍穹里一边倒的流星雨
死亡批量来临前的回光返照
炮兵阵地。远在数十公里之外的间瞄打击
定位精准后的盲目覆盖
一次次爆炸,追问一座山沉默的海拔与纵深
一片片灼热,考验一份决心与地图真正的城府
剧烈而短促的爱与恨——
谁在浪费谁的精力,谁在摧毁谁的元气
道德与良知的,一次又一次重建与解构
暴雨过后的寂静里,尘埃落定的阵地上
谁在等待一堆钢盔和残骸玫瑰般绽放
火力覆盖(2013年)摄影:刘永
因为有他,你的梦才是安全的。
以诗歌的名义,致敬最可爱的人!
作者简介
堆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理事。在新疆服役二十多年。作品见于《诗刊》《星星》《西部》《飞天》《绿风》《绿洲》《解放军文艺》等处,选入《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新疆文学作品大系》《祖国啊,亲爱的祖国•经典诗歌朗诵集》《红色朗诵经典》《祖国万岁•名家笔下的爱国情怀》等文集、音像作品集。著有诗集《灵魂北上》、散文诗集《风向北吹》《梦中跑过一匹马》,军旅散文诗集《兵词》正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