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霖诗歌‖忆念老连长(外二首)
来源: 今日头条 综合作者: 2022-07-22 15:33
《世界风》015期‖名家专栏‖独孤霖诗歌‖忆念老连长(外二首)

本文作者名家独孤霖


〖独孤霖简介和诗〗


独孤霖:本名张凤林,甘肃省作家协会文学编辑委员会原副主任。从部队转业后,在《飞天》杂志任编辑多年,曾受聘任香港轩辕出版社总编辑及特邀编审多年,受聘任红旗出版社特邀编审多年。著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诗集等多部。


忆念老连长(外二首)

——军旅边塞纪实诗

(甘肃)独孤霖


疑是《霓虹灯下的哨兵》里

那个风趣老头溜出电影银幕,

现身于架设连练兵场,

满脸皱成一朵老菊花,

幽默一笑间把我端详!

他一声“张尕子”还未落音,

鹰爪爪似的大手已经向我伸过来,

接过虎头牌手钳,现场示范缠拉线,

二点零铁丝,在他手中揉软

又听话,像面条一样!



我是刚刚入伍不久的小列兵,

他就是我最为敬重的老连长。

他的大号胡宝珊,肩上大尉军衔

与满面古铜色风霜,是军旅岁月

开具的介绍信,从硝烟战场到

和平的日子,身后那一长串

深深浅浅也有血迹的足印,

已收藏在连队建设档案里,

荣誉室四面墙壁上挂满的奖状锦旗,

印证着他作为老战士的功勋与荣光!



还记得六五年酒泉腊月雪飞扬,

架天线导弹发射场,射天狼;

杆上接杆,柏油松木电杆

叠罗汉,三十二米直竖云天有文章。

除夕黄昏风雪狂,敌情、战情

紧相逼,难下岗:

杨志成,孙耀君,候长雄,

三只雄鹰凌空展翅斗志昂;

风在吼,鹅毛雪片卷雪浪,

高空露天作业者都

把性命拴在裤带上!


老连长现场总指挥,

沉着冷静有秩序,目不转晴盯紧在

雪雾封锁的高空上。手中电筒

替手旗,指挥地面滑车提吊组、

三方拉线稳定中心组人员

尽职尽责,不差丝毫,

配合高空作业三强梁!



人人都把心弦绷到嗓眼上,

杆上脚扣扣冰柱,略微打滑,

都会涉及到生与死,人命关天,

更不能误了导弹发射必备电波路由

畅通好时光!

分分秒秒都紧张,

天公却不把人怜念,

腊月风雪把濞涕涎水拧成冰溜子,

冻挂在年过半百人的胡查上!



夜半子时信号亮,大功告成,

三只飞鹰顺着拉线滑翔归地面,

老连长双脚已被冻结在三尺积雪下

冻土上,我只得用铁镐破冰,

让他从冰筒中拔出己被冻成

冰圪塔的肉棒棒!

欲背他,他不让,

只好扶他步履趔趄着

走向列队等待点名者队前方!



年夜饭开在鸡啼五更天近亮,

胜利酒未喝疗冻伤,窑屋宿舍

火墙下,担架集中排成行,

杨志成,孙耀君,候长雄,

还有打拉线的戴治娃,

梁兴会……!一个个

坐在担架上,人冻伤,

却因了导弹按时发射有佳音,

使他们伤痕累累的脸上蓦然间

展霞红,都欢畅!

而此时,积劳成疾的老连长

却因了肝病复发,背依火墙,

人已昏迷,细汗珠儿挂在眉洼上,

还仍然微笑得坦然、慈祥……



风雪偏都口


雪!

从迷茫沉重的灰云中挣脱出来,

我感受于旷野之洁白

那是电线杆的眼睛看到的

偏都口、放马滩——

茫然而清冷的世界



好大的雪

雪的羽毛在风中斜斜地挥洒着

工地上的架线兵继续作业

在杆梢紧线的战士呼着白气,喘喘的

汗湿了军装



直到黄昏

祁连山与天际溶为一体,夜幕降临

老连长用手电筒照明,风雪中

红白手旗划一个圆

拉长了哨音:扎线——

电线杆在风中呼啸悲鸣却巍然竖立

我惊异于战友们的沉着冷静

都成了雪人

恍如梦境

都是这场暴风雪的缘故?



纵死犹闻侠骨香


——芨芨滩上坟墓还在吗?

——老营盘地窝子里还有人吗?

…………

长城外、北山下、

那条枯树寒鸦、西风瘦驼的沙路上,

唤出早霞、又迎来满天星斗的

驼铃声,

还有望断南飞雁的战友

和白发苍苍的老连长

……去哪儿了?

芨芨滩怎么总被墓冢挤占?

默默开拓新居者,是七尺男儿

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死不还家?

荒草裹忠骨,墓室里

那么黑,那么潮湿阴冷,

谁能告诉我,你们怎么苦熬?

在这片被称作边塞的土地上,

我当年栽种的簇簇红柳哪儿去了?

地窝子里的火墙哪儿去了?

沙梁子对面大襟衣裳的

老阿妈

与她家牧羊女

也成了被沙尘暴送走的幻觉?

珍宝岛的枪声

伴我们

沙场烽火连胡月。

一九六九年的春夏秋冬,

我的连队,我的军营——我与

战友都在那儿住地窝子、喝羊圈水、

啃干馒头,——腊月,

雪片大如席,红小鬼在露天

解小便,提着棍子,边尿边把

速冻的冰溜子敲碎。暑月,炊事班

烤饼,仅须把面团幹开摊在

阳光下地表沙石……


《世界风》015期‖名家专栏‖独孤霖诗歌‖忆念老连长(外二首)

本文作者名家独孤霖



保家卫国,血污征衣。那里,

也曾是我们先辈及先辈的先辈,

世代铁血守护的地方,

古来征战几人回?


……现在,留给了饥饿的、流泪的脚印?

还是被狼群收获?

——肥了的狼群,在啃我们老骨头,

在敲骨吸髓。老连长墓地芨芨滩

荒草枯萎,冢废,沙噬白骨。

五十年前的红小鬼,

踏着一路夕阳走来,

熬到副团级,也成为五千七百万退役者

军团的一员,仅凭解困金维持生存,

昨天在借住的陋室,于贫困中,

头顶企业军转干帽子

死不瞑目!

在遍地八九十岁、百岁也不稀罕的

老龄化年代,他逝去时

年仅六十六岁……

………………

死节从来岂顾勋,但求

亡身有所归,寸土寸金

丧葬难,灵堂泪目锁愁眉!

长城外,

北山下!

——芨芨滩墓园

还能接收活着时仅凭

解困金维持生存的穷鬼吗?

——老营盘地窝子

能否改作接纳故人的骨灰堂?

天苍苍,野茫茫,塞外断魂场,

西风吹枯老胡杨,

纵死犹闻侠骨香……



《世界风》015期‖名家专栏‖独孤霖诗歌‖忆念老连长(外二首)

本文作者名家独孤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