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别经年，重返达日

■ 刘泽平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挥别曾经熟悉而遥远的达日，不觉已是经年。

西宁往达日的途中美景。

达日，藏语意为兴旺发达的地方，位于青海南部，是青川交界处的重要交通枢纽，唐时设置为羁縻州，1954年6月正式建立县人民政府，人口3万余人，95%人口为藏族。

2017年至2019年，我曾在这一方山川大地戍守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达日平均海拔4200多米，是行走在云端之上的地方，含氧量只有内陆的一半，年平均气温零下6度，一年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冬季，一个是大约在冬季。那里苍凉而古老，悠远而粗犷，原始生态和现代文明共存，原住藏民和外来访客共融，俗世红尘和澄净信仰共生，那里的人民世代守望着雪域净土，那里的山山水水流淌着格萨尔的文明，从狮龙宫殿到珠姆广场，从查朗寺到格萨尔林卡，从尼多湿地到阿达拉姆骨城，达日，既是生命的禁区，更是古老文明的传承。

西宁往达日途中的青珍山垭口。

这次因故重返达日，心中竟别是一番想念。从古城西宁出发，穿过繁华喧嚣的都市，一路南来，向着那亘古的雪域前行。仰望蓝天，片片白云徜徉。极目远眺，姹紫嫣红开遍，群山披上了绿妆。恍惚中，似穿行在了杏花烟雨的江南，“一棹碧波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车愈行愈远，思绪却如不系之舟，随波荡漾。连绵的群山在阳光下略显温暖，佛寺的梵音似在耳旁浅唱，那更远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云烟。我心中，却有一匹野马，恰好尘世外有无垠的草原，让我肆无忌惮地奔跑，与风鸟牛羊相伴，与青山绿水为友。这一切，皆由心生，无拘无束。

达日县格萨尔王雕像。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达日离西宁尚有千余里，车行未半，却陡然由春末的葳蕤变换为严冬的凛冽，阳光变得苍白乏力，冷风呼啸，入目处尽是皑皑的白雪。我没有吃惊，这些年早就司空见惯，“一年过四季，十里不同天”，这就是高原的真面目啊。

上午9时出发，到了达日，已是薄暮，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下雪，夕阳静好，远山仍是一片枯黄，离草绿的时候还要一段日子。近山上格萨尔王仍然骑着骏马睥睨四方，广场里端庄秀丽的珠姆王妃捧着美酒静待君王。真好啊，一别经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还是这般的亲切和谐。凝望着充满藏乡风情的小城，呼吸着自由自在的空气，心里莫名的开心了起来。回到曾经的单位，又看见在风中猎猎飘扬的国旗，看见宁静肃穆的军营，感受战友们真挚的笑脸和问候，心里暖洋洋的，就像沐浴在三月的春风里。

达日县人武部营区。

夜晚，万籁俱寂，除了嘹亮的军号。早早地躺在床上，尽管疲累可却没有睡意，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半生漂泊的军旅岁月，都是曾经在高原工作生活的点点滴滴。苦过，笑过，哭过，醉过，一路走来，且看花落，且听风吟，俯瞰千帆过，仰首白云飞。或许，生命里会有一些遗憾，但总算没有错过流年，没有负了戎装。

图为作者在高原服役期间组织民兵实弹射击。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在夏都西宁沉浮起落十二载，血虽未冷，正气犹在，难免也沾染了都市的酒绿灯红。曾几何时，午夜梦回，真正叩问过自己的初心？是否离曾经的梦想渐行渐远？是否越来越找不到前行的路？我庆幸，有缘来到了雪域果洛，我庆幸，生命里有了达日的历史!这几年的时光，平凡又不平凡，简单又不简单，虽然没有可歌可泣的壮举，但我守住雪域，守住了自己的兵心，这是我人生浓墨重彩的光辉岁月！

图为作者在温室大棚内劳作。

那年刚到达日，我与大自然较量，也与自己的身体和心灵较量。脚下是海拔4200多米的青南高原，周围空气稀薄，天上挂着的冷冷清月，仿佛真的触手可及。在那些远离亲人、独自来到高原的日子，我学会了一首歌，这歌给了我无尽的勇气和力量。心里苦了，身体累了，我就会不自觉地唱唱这首《西部好儿郎》：“儿当兵当到多高多高的地方，儿的手能摸到娘看见的月亮。娘知道这里不是杀敌的战场，儿却说这是献身报国的好地方。儿当兵当到多远多远的地方，儿的眼看不见娘坑头的灯光。儿知道娘在三月花里把儿望，娘可知儿在六月雪里把娘想？寄上一张西部的雕像，让娘记住儿现在的模样。”这歌能让我忘记高原恶劣气候，忘记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那些年，我一次次地唱起这首歌，一次次地对高原、对军旅、对人生有了新的体会和思考。

图为作者在达日县时的雪天留影。

达日的三年，我习惯了与雪山为伴，与孤独为邻。雪域寂寂，耳闻的多是藏语边声；夜漏沉沉，心想的半为军帐之事。三年的坚守，让我的能力得到淬炼，让我的心灵得到净化，曾经的酸甜苦辣，曾经的彷徨迷茫，曾经的梦想执着，再回首，有风过却不起半丝涟漪。若时光重来，我仍无怨无悔！感谢流年，感激军旅，感恩组织，在达日的这片净土，让我学会了坚强和成长！高原永远走不出我的心，如同她的海拔高度一样，她会一直雄踞在我的情感高度上。

图为作者在达日县野外训练时留影。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离开了魂牵梦绕的达日，来到了绿树红花的贵德，从雪域到“江南”，从高山到“平原”，亘古不变的，是这澄澈的净土；始终不改的，是这无悔的兵心！关山初度尘未洗，策马扬鞭再奋蹄，我愿意在新的岗位上担当尽责、砥砺前行，为祖国安宁、为军旗争辉而奋斗不息！

达日，我不是过客也不是归人，我还是那个高原的孩子啊！我的血肉早已与青海大地相融，我的灵魂时刻追随军旗的指引，此生，我愿活成高原这抹绿，守护雪域，点缀昆仑！

 作者简介 

刘泽平，荆楚人氏，在西北从戎二十余年，现为某部上校政委。雪落无言，挥戈有声，对军旅满腔赤诚，对文学一往情深，擅长散文随笔，在军内外媒体发表文章两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