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在天堂还好吗？

■ 刘泽平

时间真的是无情，自敬爱的爷爷离去，到今天已是整整一年光景。——2020年7月16日，那个伤心惨目的日子，永远铭刻在我心里。从爷爷溘然长逝到盖棺入土的那些点点滴滴，仍然如同慢放的镜头，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爷爷与我、二弟合影。

光阴过隙，我再次远离家乡已是经年，365个日夜流转，可我还是不能接受您的离去，凝视您的照片，我还是会伤心落泪，有时甚至彻夜无眠。您在世时我给您录的那段视频，我几乎每天都要看几遍。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幻，只是一片烟云。我多么希望，再次回到故乡的时候，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村头拄着拐杖守候我的归来。我多么希望，时光重来，我还能有机会再给您洗一次脚，再给您剪一次指甲，再给您磕几个长头！

可是，我知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再也不会了！时间从身边跑掉了，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太阳还会升起，但今天的太阳已不是昨天的太阳；花朵悄悄地谢了，下个季节又将开出新的花朵，但这朵花已不是曾经的那一朵。总之，走了的，再也不会回来，就像人的生命，逝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爷爷与我在洪湖江滩公园合影。

爷爷在去世前半月，突然中风昏倒，一度病危，父母亲怕影响我的工作，决定瞒着我，但我还是得到了消息。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哭了好久，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决定第二天就坐飞机从西宁赶回洪湖。所幸的是第二天一早，父亲告诉我爷爷醒了，已无大碍，让我不要回老家，但我还是坚决地回到了家乡。我这半生，因为身在军中，远隔天涯，舅父、姨父、岳祖母、岳外婆过世，我都没能见亲人最后一面，送亲人最后一程，留下了太多的愧疚和遗憾，我绝对不能让这种遗恨在爷爷这里延续。回到老家已是薄暮，看到老宅子里的爷爷那一刻，曾经如大山般坚强的老人无力地躺在床上，白发稀疏，眼神昏浊，右腿肿胀，我的心里如刀割一般，那个曾经宁折不弯的硬汉，那个古稀之年还扛起百斤稻谷健步如飞的爷爷去哪了？才短短的三年不见，爷爷，您就变成了这般孙儿不认识的模样？

爷爷在洪湖江滩公园。

爷爷出生于民国18年（1929年），生于蓬蒿，长于乱世，日寇狰狞，山河破碎，幼年丧父，中年丧偶，一生苦难，家徒四壁，但爷爷性格刚毅，孝老爱亲，和睦邻里，勤劳朴实，奶奶英年早逝，爷爷终生未再娶，宵衣旰食把五个儿女拉扯成人，到晚年犹不辍劳作，自食其力，其高风亮节广为乡人传诵。爷爷对诸孙儿疼爱有加，自小时起，我内心中就对爷爷充满了孺慕和爱戴，此时细思往事，他那爽朗的笑声，他那慈祥的眼神，还有他如铜钟般的嗓音，直教人痛断肝肠！

爷爷庚子年7月辞世，享年91岁。虽说也算高寿，但在孙儿心里，是期盼您能长命百岁的呀，而且，您走的太突然，孙儿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仅仅是陪着四叔在堂屋里聊了会天，与您竟然就是天人永别！所幸的是在您瞑目之前的一刻，我和四叔赶到了您身边，抱着您的身体，我至今都清晰的记得，您已说不出任何言语，只是发出了最后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您最后看我的一眼，眼里分明有一滴泪水滑过。。。这一声叹，这一滴泪，从此就长在了我心里，与我残生相伴相依。

爷爷与父亲、三叔、四叔合影。

当时，四叔飞奔去给父亲报信，屋子里只剩了我们祖孙。您安详地躺在床上，我痴痴地立在床前，我们之间，只隔了一个床的距离，可是，这是天与地的距离，这是生与死的距离！凝视您的遗容，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爷爷只是昏迷了，爷爷马上就会醒过来，爷爷不会死的！可是一分钟过去，爷爷没有醒，三分钟过去，爷爷还是没有醒，我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爷爷的脉搏上，可就是没有一丁点的跳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要永远的失去我最爱的爷爷了！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天塌了！我坚挺的身板变得瘫软无力，滑跪在地上，我把头埋在爷爷的胸前，双手捶着床沿，痛哭失声，爷爷，您还能活十几年呢，孙儿还没有尽到一点的孝道，您怎么可以轻易的就这样走了？教我如何能够相信？弹指间，生死竟轻易地滑落眼前！我最爱的爷爷啊，您还没来得及对我说最后一句话啊！写到此处，请原谅我的泪水再一次如潮奔涌。

“丈夫身许国，私恩邈难顾。”我少时即离家从戎，辗转河西走廊与青海高原，从此与家作无期之别。军旅近三十载，回乡之日寥寥，与爷爷相聚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努力上进不让爷爷失望，退役后与爷爷一起幸福生活，这一直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不竭的力量源泉。可人在军旅，我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在爷爷一次次的翘首期盼中，在我一次次的与解甲归田失之交臂中，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我的爷爷，我承欢爷爷膝下的愿望从此成为南柯一梦！唉，似我负义亏心台馆客，反不及守义终身田舍郎！荆楚的盛夏啊，赤日炎炎，在草木葱郁时看一眼七月流火，多少生离死别都随风而去，在刹那间定格成永恒。只赢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爷爷辞世后，我强忍悲痛，撰写了一篇悼词，一篇谢文，还有七八幅挽联，以寄托哀思，犹记得其中两联是这样写的：

吃尽千辛万苦，受过十磨九劫，在桑梓遍传大德，待孙儿满怀慈爱，一刻笔难书。虽然福报寿九秩，究是化鹤高飞，祈您归位蓬莱再留芳，无使终天常抱恨；枉穷三藏四库，空教五礼六方，既勿曾为族扬名，又不能替祖延寿，百身愆莫赎，唯愿侍亲乐余年，哪知骑鲸远走，念我半生戎马未尽孝，只余血泪共吞声。

画荻踪难觅，碧落黄泉，几回思亲伤五内;扶桐泪欲倾，素车白马，独自望月到三更！

常言道，死生之外无大事。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只二三。我知道，爷爷是想活的，他还想看看这盛世如何繁华，还想目送孙辈飞得更高，还想与我享几年真正的天伦之乐！可他终究还是走了，带着遗憾走了！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看玉杵明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罢了罢了，旧事莫再提，众生皆说向咱伤情重，但愿那月落重生花再红！

我原本是不信天堂，不信来世的，但，自您离开，我却虔诚地祈求，在这人间之上，还有天堂，在这今生之后，还有来世。这样，您就能够在天堂幸福自在的生活。这样，我们爷孙还有可能再续下一世的缘份。

贵德望荆襄，天涯云海两茫茫。奈人间天上，一壶冷酒断肝肠。爱日虽长今已矣，恸亲恩未报，从此秋雨皆是泪，尔后明月尽成伤。爷爷，今天是您的周年，可孙儿远在万里之外，戎马倥偬，无法亲到坟前为您浇一杯薄酒，烧一柱清香，我只能在青海高原，在这贵德古城，对着家乡的方向，给您长跪磕头，长歌当哭，祝愿您在天堂安息！

爷爷，您在天堂还好吗？孙儿想您！

 作者简介 

刘泽平，荆楚人氏，在西北从戎二十余年，现为某部上校政委。雪落无言，挥戈有声，对军旅满腔赤诚，对文学一往情深，擅长散文随笔，在军内外媒体发表文章两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