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花一样的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待我当兵归来,她却走了……
来源: 雪域老兵吧 综合作者:唐玉奎 2022-12-15 17:01

山楂花

唐玉奎


山楂花,白花紅果,山里人叫它山里红,花朵非常好看,果子甜酸甜酸。我与山楂花有一段无尽的渊缘,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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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相亲


十七岁那年,我上高二,表姐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山里的姑娘


表姐带着她们第一次来我家,我俩都很羞涩,没有说话,都在关注对方。


她叫青容,比我小半岁,不算太高,比我稍矮,不胖不瘦,相貌可人,有着一双明亮而聪慧的大眼睛,时不时瞟我一眼。


她妈、大嫂和二嫂陪她一起来的,那天晩上就住在我家,我妈对青容比较满意,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吃过午饭,我妈给我一书包米,一块伍角钱,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返回了学校。


一周过得很慢,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训练完篮球,借着月光,我很晚才回到家。


第二天,准备去大哥医院里耍。因为十年前他在毛主席身边当兵,我很喜欢听他讲毛主席,周总理和军营的故事。


我妈却拿了一套新衣服给我:


“去把衣服換了,跟我上山去”


有新衣服穿,心里好高兴,听妈说去山上,知道是去青容家,还真有点期待。


表姐来了,带着我和我妈一起,走了二十多里山路,两座大山,足足走了一上午,终于到了期盼的人家。


青容家三间大瓦房,她和她爸妈住;另外4间新砖房,分别给两个哥哥住,他们都已结婚分家。


两个老人都六十多岁,都很健康,身体硬朗,大哥在大队医疗站工作。青容是我初中同级,在家务农。大嫂三十左右,青春靓丽,是小有名气的能干美女人。二嫂则不善言辞,是个任劳任怨的乖巧媳妇。


青容身穿一件花布衣服,腰扎半截围裙,在灶屋煮饭洗腊肉,她时不时跑过来瞄我一眼。大嫂二嫂杀鸡洗菜,忙得不宜乐乎。


生来暴到一个新地方,我有点不适应,不喜欢和大人们坐在一起摆农门阵,一个人跑到小河沟去摸鱼。


尽管春夏之际,山里的水还是凉凉的,河沟里鱼儿很多,山里藤条巴茅遍地都是,扎个虾耙安在河沟边,挽起裤脚,拿个棍子,跳到水里一赶,鱼儿仓惶流进虾耙,少则三五条,多则十几条,不一会儿,几十条鱼儿被我穿在了蔑条上。


弄得兴起,忘了时间。


突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大忙人  快上来,吃饭了”


不知什么时候,青容不声不响地来到河沟边,她一脸笑容,雅致好看。


她一眼看到那两串鱼儿,高兴忙了,“快快!你在上头赶,我去下头抓”,连蹦带跳跑到虾耙的地方。


抓了几下,她喊到: “你快下来,我抓不到”,


我三步并着两步跑过去,把虾耙提起来一看:


“没有啊”


她扑嗤一笑:“你看你,像不像个野花猫?”


我尴尬地看了看自己,裤脚扎到大腿,头上身上湿喳喳的,顺手一摸,一脸沙子,一幅狼狈像。


她把围裙解下来,像个大姐姐一样,从头到脚把我打扫一遍:“净像个小娃二”


近距离看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任由她打整,心里十分舒服。除了我妈,她是第一个这样打整我的女人,那股神脉舜间向她而去。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她就是我未来的婆娘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妈跟她爸妈一起去新碗厂,准备买几副青花碗回去。


青容叫我跟她一起上山砍柴。


我高兴地说:“要得”


我也想跟她在一起。


她拿着一件衣服:“这是二哥的,来換了,免得把新衣服弄脏了,沾到松油不好洗”,说着就来解我扣子


我注视着她,一件蓝花衣服穿在身上,很是合身,长长的大辫子,后脑勺扎着一束红毛线,特别引人注目。一条粉红布带,拴在她纤细的腰上,腰上带着一副刀夹,刀夹上别着一把弯刀。衬托出山里姑娘的朴实美,干练和精致。


五月的明月山,青松翠绿,荆棘遍地,滕幔缠绕,山花尽相盛开,大自然的美景让人无限暇想。


脱立了大人们的视线,我俩有了自由空间,眼神一对,心领神会,向山上跑去。


一路上,我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没有羞涩,没有尴尬。她时而跑去摘一朵小花,时而去摘两个野果子给我,脸上全是兴奋和娇柔,好像她上辈子就是我的小恋人一样。


有时我也搞点小恶作剧,比如她怕蛇,我会高喊一声有蛇!吓她!


她偶尔拿树枝打我一下,叫我站到,眼睛闭到,然后一棵蛇果喂进我嘴里。


一会儿她又摘两个黄枝子,把黄黄的果汁抹在我脸上,叫我黄大仙。


看她高兴的样子,觉得她就是我的开心果!


砍柴她是一把好手。我从小到大经常上山砍柴,和她比,真自愧不如。她爬树就象个猿猴,手脚并用,一气呵成,弯刀飞舞,三五两下,丫枝落地。片刻功夫,几棵大树下就堆满了松丫。


我俩席地而坐,她挨着我坐在身边,看她一脸笑容,滿脸汗水。


“我给你擦擦汗吧”,我开玩笑说,


从兜里摸出几张作业本纸


她脸一红,“嗯”了一声,闭着眼睛把脸向我靠过来。


我以为她会拒绝,出乎我意料,真叫我擦!


第一次给女孩子擦汗水,心里扑扑直跳


我一磨叽,她睁开了眼睛,“朗个不擦呢”


“你看那棵山楂树,花苞那么多,要是弄回去移栽,花开了一定好好看”,我故意转移话题

你喜欢?她问

,我跟她擦擦汗水,她一脸幸福地看着我说:

你是街上的人,我是山上的人,你在读高中,我只读了初中,你要不要我?

要!当然要!,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真的?

真的!

青容一脸红晕,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双手挽着我手臂,我感觉得到她的气息,明白她的心思。


你想当兵?她稍稍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问她


你屋里那张画是你画的?


肯定噻。”我自豪地回答她。那张画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手持一支半自动步枪的侧身像,是根据我大哥的照片用方格法描绘的,并着了彩色,贴在我房间醒目的地方,我特别喜欢。


你怎么知道那张画?,我看着她问道


那天你走了,我就住的你的房间


哦,怪不得,偷看我的秘密,小心我收拾你!”我假装去揪她鼻子


她抓住我的手: “你真要去当兵?


肯定要去!”我很坚决!


去吧!我支持你!”她毫不含糊地说


我说: 就怕我妈不让我去,我走了她挣不了工分,几头猪和牛她一个人管不了,还有就是,大哥当兵时,她都哭了好多天,挂欠得饭都吃不下,我有点担心”


不怕,你走了还有我,大不了我先搬到你家去,我在你妈身边,她不会想那么多”


看到她那么坚定的支持,我有点小感动!


“我喜欢解放军,有出息,还威武,今后我也沾点光”,她腼腆地说道


“要是我在战场打死了,咋个办呢?”我笑着问她


青容猛地抬起头,捂住我的嘴,摇着我的肩膀:不说这些嘛!”


你就是遭打死了,我也会住到你家去!”她小声地对我说。


要是我残废了呢?我对着她耳朵轻轻地说。


那我就服伺你一辈子!她语气很坚定。


我心里想,这婆娘还要得,难怪我妈说到她就笑眯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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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离别


高中毕业后,我本有机会推荐上大学,但我从小有个梦,象我大哥一样,头戴红五星,身穿绿军装,腰扎子弹袋,挎上冲锋枪,做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


天隧我愿,接兵首长进驻了公社,我放弃了上大学机会,搁下推荐表,报名参军。通过体检,各级政审,我被录取了。


交接完生产队的会计工作,換了军装,接兵首长给我们放了三天假。


从相亲到参军,青容在这期间三天两头到我家来干活,服伺我妈。她心灵手巧,嘴巴甜蜜,洗衣做饭,放牛割草,担粪除草,收拾家务,样样都做,任劳任怨。有时候生产队的工分活她也替我妈去干。我妈逢人就说这个幺儿媳妇好,懂事,勤快,又会说话。街坊邻居都说我妈福气好,夸青容是个孝顺媳妇。


放假第一天,我早早地起床,我要先去青容家给她爸妈告别。


听说我当兵要走,她们全家人都没去干活,烧着煤碳大火来陪我说话,千叮呤,万嘱咐,好好干,不要担心云云


老人说了很多话,青容不太在意,她扯了一个谎,拉着我去了山上。


山上是我俩经常去的地方,松树密密麻麻,银杉笔直笔直。我俩常坐在大青石上扯天南海北,聊她初中同学,聊我高中同学,反正我俩都认识,没有禁忌,不缺话题。


青容坐到我面前,抚摸着我的军装说:“要是照个相就好了,再把领章帽微戴上,和你照个合影像就更好了!”。她两眼微闭,独自品着自已的期盼。


等我立功了,我就回来探亲,和你照个大大的合影像,放到你梳妆台上,让你天天看”,我给她说。


那你一定要好好干,说话算数!拉钩”,她把手伸过来要和我拉钩


我没和女孩子拉过钩,有点含糊,她估到拉过我的手把钩拉了,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我俩捡个石头在大青石上画了很多画,我画了她,她画了我,每次画出来,她都嘟长了嘴巴,俏打我两下,说我把她画丑了。


青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回去一下”。不等我回应,她飞快地向家跑去。


不一会儿,青容拿来一把砍刀,一把锄头,拉着我向山上走去:“你要走了,不晓得好多年才回来,我们留个纪念吧”


她带着我来到我俩砍柴的地方,指着那棵山楂树说:“那是你喜欢的花,我们把它挖回去栽起,你走了,我看到它就会想你,你也会想起我,想起它”


我说“好!”


我俩一起挖,一起抬,一起栽,一棵酒杯大的山楂树就这样移栽在了青容家院坝里。


第二天,青容带着她爸妈、哥哥嫂嫂和院子里的亲朋邻居的嘱托送我回家。


三天过后,大队、公社为我们全体新兵送行。送行大会热烈隆重,接兵首长亲自给我们佩戴大红花,祝酒宴一轮接着一轮,公社宣传队节目轮流上演,耍狮子,舞龙灯,整个小镇人流拥挤,锣鼓喧天,鞭炮不断,真正感到做一个人民解放军战士无尚的光荣和自豪!


哨声响起,接兵首长让我们整队集合,面对父老乡亲敬礼,在公社锣鼓队,唢呐队,狮子队的引领下向区所在地行进


青容扶着眼泪不断的妈走在我身边,大哥,二哥,三哥和三个嫂嫂也都默默地跟在人群中,他们都明白,我是像大哥一样,保卫祖国,保卫边疆,保卫毛主席!


青容拿过我的被包背在自己肩上,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布包塞到我挂包里,眼泪婆娑地说:“别担心家里,也别担心妈,家里有我”


“山楂花我会养好,等你回来”


送行队伍到三公里,公社领导劝大家返回。难舍的分离,总是要来的,我妈抱着青容,青容扑在我妈怀里哽咽着……,


“妈……,他什么时候回来……?”,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我妈抱着青容,摸着她的头发:“乖,别哭,让他走,他要不了多久就回来”!


我的眼泪一下也流出来了!


我从青容身上接过背包,她滿脸泪水,双目注视着我,替我揩去眼泪,轻轻抚着我的胸口,欲言又止,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停地颤抖,久久不肯放去……


我转身走向队伍,我们走远了,我们去了遥远的地方……!


谁曾想,我和她这一别,竞成了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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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楂花


一九七八年十月,参加完成都军区大比武,我探亲回家。


我妈很高兴,一家大大小小十几个人欢聚一堂,象过年一样,街坊邻居轮番请客吃饭,同学朋友请我做客,累得身心疲惫,但却高兴满滿,却唯独不见青容的影子。


我禁不住问我妈:“青容不知道我回来了吗?她怎么没来?”


我妈顿时语塞,表情凝重


我感觉不对,问妈:“她退婚了吗?”


“是不是?”


我妈流出了眼泪,非常难过地对我说:“儿呐,青容和你姻缘断了,她死了”


我如雷轰项,“她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你告诉我!”


“告诉我!我在成都这么近,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到我很难过,妈才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我:就在我参加军区大比武期间,青容来家里干了三天活,回去路上下了雨,不慎摔了一跤,头上摔了一个包,回家就喊头疼,两天后渐渐昏迷不醒,送到区医院抢救都没救过来,时年刚满20岁。


至于她的死讯为什么没告诉我,是大哥的主意,怕影响我参加比赛(因为大哥是64年全军大比武的尖子,有丰富的经验)。


我完全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但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立即上山去,看望一定很悲伤的爸妈。


没带任何礼物,仅仅帶着我为她准备的一条红纱巾,一本我的相册,还有一双鞋垫(参军那年她送我的小布包,包的是50元钱,一封信,一双绣着一对鸳鸯的精致鞋垫,我没舍得穿),


看到我,显得十分苍老的两位老人泪流满面,抱着我哭得无比伤心,几次都差点晕过去。(由于青容的不幸离世,她爸妈从此一一蹶不振,忧郁成疾,不久也双双撒手而去,这个家从此衰败)


青容是他们二老视如命根子的唯一女儿,她生性乖巧,独得宠爱,眼看就将嫁人。她这一走,怎不叫二老伤心欲绝、痛苦悲怜?


安慰好两位老人,大哥二哥陪我去了青容的坟头,我拿出了纱巾和相册,和着纸线一把火烧给了她,愿她在天堂能看到我回来了。


青容,你盼望的我回来了,你却走了,走得那么勿忙,走得那么狠心,走得那么残忍


我默诵着她的话:“你走吧,家里有我”,“山楂花会等你回来……”


无数封信里说你等我回来!


无数个梦里说你等我回来!


可我回来了,你却走了,走得那么遥远,让我永远见不到你!


你早就跟我说,你盼望我穿着军装和你照个合影像。


现在我一身军装站在你的面前,你在哪里?你让我陷入了迷茫。


我去了小河沟,去了山上,去了大青石,想找一点念想。小河沟在,大青石也在,可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有些自责:如果我没去当兵,或者早点复员,你就不会两个家跑来跑去,你就不会那么劳累,也不会摔那一跤!

我有些彷徨:我怎么面对你的爸妈?怎么面对你的哥嫂?怎么面对你为我付出的那么多操劳?


我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点把你娶回家!


你不是军嫂,却完全胜任军嫂!


我想到了山楂花,那是我们共同的守望!


征得青容爸妈的同意下,他们收我做了干儿子,让我们之间有个延续,对爸妈有个安慰,让青容的魂魄有个归宿。


山楂树已经长大,傲立在院坝中


山楂花还没有开,我摘了一片树叶装进挂包里,带回了部队


这片树叶,一直伴随着我驻守边疆,保卫西藏!


四,恋初恋.赠青容


你是我的初恋,

胜似美丽的蓝天。

怎料天公不公,

无情剥夺我俩的姻缘。

五十个春夏秋冬过去,

你己化作一缕青烟。

你早早离我而去,

仅仅伴我最难忘的一年半。

你的躯体再也不在,

你的灵魂是否还依偎在我身边?

几十年不曾见你,

音容笑貌依如从前。

难忘那相依相偎的点点滴滴,

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间。

那些朝夕相处的甜甜蜜蜜,

无不回味在我的心田。

转舜失去你的痛苦,

让我悲切困苦不堪!

虽然你我阴阳两隔,

冥冥中你佑我康泰宁安!

山楂花年年在盛开,

唯独不见你倩影归来!

真想与你花前赏月,

了却无尽的痴情怀念。

盼你魂归守护我俩的约定,

山楂花定会更加灿烂!

有一天我会去天堂找你,

你一定要安然耐心等待。

等我了了尘间锁事,

我带着那朵山楂花,

与你天堂相见,再续前缘。


今年是我们定亲的50周年,也是我参军入伍的48周年纪念,谨以此文再次表达对你的哀思和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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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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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奎  唐原籍四川大竹县人,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入伍,服役于西藏林芝9813部队(原52师155团)机枪三连),七六年部队整编后到机炮三连任副班长,班长,副排长,七八年到三营部任营部书记,八二年到机炮三连任政治指导员,八四年到一五五团机炮一连任政治指导员,八五年百万大裁军后,任52旅二营迫击炮连指导员,八八年十二月转业回乡二0一一年退休。